艾米莉娅愣了一下，手中音节顿时一滞。
她从未听赫里乌斯提过自己的弟弟，甚至在教廷资料中，只记录了赫里乌斯一人，但是下面却有一行特别小的字“因信仰抛弃家族的典范”。不过这行小字只有教廷高层极少数人才能看到。而她恰好因为天赋早早就跻身教廷高层，看到过。
“你……在胡说。”她低声否认，“你是圣光的盾，是神的铠甲，你不会被动摇。”
赫里乌斯微微扯动嘴角，却像是在苦笑。
“我们是圣光的铠甲……可你有没有想过……我们是不是早就被别人穿在身上，连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？”
艾米莉娅脸色猛然一白，低头看着赫里乌斯那被烧焦的胸前铠片——那上面，本应刻着“信仰·忠诚·净化”的符文，如今只剩“净化”二字仍隐隐发光。
她一瞬间仿佛听见了某种讽刺的声音。
——铠甲中空，只剩净化。
“墨！！！”马特里昂的声音如同巨兽怒吼，“你躲在暗影背后耍花样，敢与我正面对战吗！”
“赫里乌斯，撑住，我们带你走！”法尔坎抬手引雷，天地间的电光汇聚于他掌心，天空似被被怒火撕开一般。
而在此刻，赫里乌斯的意识，已经再次坠入昏暗。
他看见了那年还未参军的自己，站在教廷的大殿外，一名穿着灰色长袍的少年将一卷书籍偷偷塞进他怀里：
“你有疑问，不要只听他们说的。”
如今，那书卷的封面，竟在记忆深处重新出现。
书上两个字金色字体：真理。
赫里乌斯倒在破碎的岩石中，伤痕累累，血与灰尘混在一起，连圣甲都被血污涂抹地认不出原来的颜色。
可比这更沉重的，是他心中的那个声音，那个从沉睡中醒来的声音：
“你……还记得我吗？”
起初只是模糊的残影，在烈焰灼烧的幻觉中若隐若现。他本以为是幻术残留，是墨对他精神折磨后造成的后遗症。
可那个少年，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近。
他看见那双眼睛——和他一样颜色的眸子。
眼里没有恨，只有那种令人心碎的哀伤。
“赫里……你还记得我是谁吗？”
那一瞬间，赫里乌斯仿佛被一道雷劈中。
他终于想起来了。
那个少年不是幻觉——是他的弟弟，是他最亲的血亲。
他不是一个人。他从来都不是孤儿。他有父亲，有母亲，有一个每晚都会偷偷爬上床，拉着他衣角说“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吧？”的小弟弟。
可他忘了。他亲手封锁了这段记忆，封得如此深，深到连自己都以为这些人从未存在过。
为什么要忘？
因为他背叛了他们。
他背叛了所有的爱或者说人性。
那是他还年轻的时候，教廷选拔光明骑士的试炼年，他的弟弟因为天生拥有些许魔力，被邻居举报为“潜在的”。
而赫里乌斯，面临抉择。
——要么袒护弟弟，被革去圣职，甚至被视为异端庇护者；
——要么交出弟弟，证明自己的“纯粹”，晋升圣骑士，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。
那一夜，他站在家门口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。
弟弟的嘴唇发抖，却仍努力挤出微笑：“哥哥……你是不会伤害我的，对吧？”
他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缓缓拔出了圣剑。
当第一滴血飞溅在门槛上的时候，天空仿佛都沉默了。
那是他第一次杀人。
不是敌人，不是魔物，不是异端。
是家人。
是他弟弟。
他甚至没敢给他一个完整的安息仪式。教廷的人带走了尸体，带着他晋升时递交的“斩杀异端的报告”，在圣堂中为他举行了骑士加冕仪式。
那一天，全场颂唱，光明圣歌响彻大殿。他跪在圣火前，接过圣盾。
他说：“我愿意为神舍弃一切。”
没人知道，他舍弃的是——他的心。
从那天起，他将那段记忆封存，将那个名字埋入最深的灵魂角落，永不回首。
他告诉自己，弟弟是异端，是应该净化的，是为了正义。
他说服自己相信——否则，他活不下去。
他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，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、斩杀异端、保护秩序的“圣骑士”。
教廷的人给他新的名字：“光明的盾”、“净化之铠”。
但其实……他只是个屠夫。
一个连自己的弟弟都能杀的屠夫。
这些年他不停地杀，不停地净化，他说他是为了世界和平、信仰纯洁，但其实，他只是怕有一天停下手——那段记忆就会浮上来。
直到今天。
火焰贯体，幻术重燃，墨布下的陷阱，撕开了那封锁了十几年的心门。
那个少年站在他的心底，眼神平静却沉重地看着他。
“你杀了我。”少年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赫里乌斯喃喃，泪水混着血滑落，“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“你想赎罪吗？”
“我想……但我不知道怎么做。”
“你不配。”
“是的……我不配。”
那一刻，赫里乌斯真正地跪了下去。
不是因为火焰，不是因为幻术，也不是因为伤。
而是因为那记忆里的少年，轻轻地说：
“我原谅你了，我也希望你能原谅自己。”
此刻在外人看来，赫里乌斯已重伤昏迷，躺在烟尘与血泊中一动不动。
可谁都不知道，他灵魂中正经历一场最深沉的救赎与撕裂。
艾米莉娅察觉到他的异状，手覆其胸，轻唤其名：
“赫里……回来。”
她看不见他脑海中的幻影，却在他脸上看见了，那一道从未有过的表情：
不是痛苦，不是愤怒，不是狂怒。
是……悔恨。
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说“以神之名”、“为了净化”的圣骑士。
他是赫里乌斯。
是一个……曾经失去一切的哥哥。
是一个……如今，终于记起自己是谁的人。
“当神要你杀光一切所爱，你还会相信神吗？”
神说要你杀了血亲，你会杀吗？这两句话不停地在赫里乌斯脑海中回荡着，冲击着他建立起来的信仰，他后悔了，他不想成为什么圣骑士了，他此刻只想要他的弟弟，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。所以他昏睡了，不肯醒来。
喜欢神焰水晶请大家收藏：(m.yishudushu.com)神焰水晶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