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茵短信发过来的时候路饶正在参加室友组织的密室逃脱活动。手机交给了馆内的工作人员统一保管，他看到的时候，距离消息发送过来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。
那家密室逃脱馆就在一街之隔的商业区，路饶几乎在看到信息的瞬间就与同行的伙伴匆匆告别。
“有什么急事吗？”
“家里的事情。”
路饶压抑着内心的狂喜，一路沿着街边跑过来。
远远地看见别墅没开灯，从外头看上去如同坠进了浓黑的冬夜里，看不出丝毫人气。他想余茵大概是没等到他的回复，离开了，兀自拿着钥匙开了门，想看看能否等到她，始料不及会看见一个男人。
——一个身材高大，穿着他的睡衣，头发凌乱、脸颊泛着潮红的男人。
路饶在那么一瞬间，想用拳头砸向那个男人的脸，但他克制住了。眯了眯眼，想看清男人的长相，却不想那个男人先一步开口叫他。
叫的什么来着？
哦，弟弟。
这声音……
是那个开车送余茵回来的男人。
路饶冷眼看他，用陌生的口吻问：“你是谁？”
上次见面实在太过匆忙，不记得也很正常，燕敬予没多想，客气地笑了下：“我是你姐姐的朋友，燕敬予。”
“余茵呢？”
燕敬予蹙了蹙眉，对于少年直呼余茵的名字，而没有像上次一样乖巧地称呼姐姐感到有些意外。身子往后转了半圈，冲后院喊：“余茵，你弟回来了。”
阳光房的隔音并不好，他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。
在场除了野营小分队的几人外，其他人几乎都出席过那场荒唐的葬礼，其中只有林卉同路饶有过接触，也了解后头的事情。几人对视一眼，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眼中暗藏的好奇心，顾念着和余茵的朋友情谊，克制着表现得不算在意。
余茵一直没收到路饶的回信，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回来，惊讶地起身，招呼其他人 ：“你们继续，我去看看。”
她穿过花园，恰好碰见路饶和燕敬予正并肩走进来。
余茵先同路饶打招呼，他又高了点，还是瘦，宽松的白毛衣罩住瘦削的身体，衬得整个人清冷干净。
又看向燕敬予，手长脚长的人，穿上一身束手束脚的衣服，有些滑稽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燕敬予干咳了两声，不自然地说：“你们聊，我先过去了。”
等他走了，余茵才又看向路饶，说明情况：“林卉最近跟我住在这儿，叫了几个朋友来这儿过节，要去打个招呼吗？”
路饶抿了抿唇，压抑住了自己因为燕敬予升起的暴戾，声音有些哑：“以什么身份？”
“啊？”余茵没太听清。
“我是问以什么身份跟你的朋友打招呼。”
最近几个月的路饶浑身长满了刺，一夜之间从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长成了荆棘，看起来还是温和平静的样子，伸手一碰，就会被他扎出满手鲜血。
但他回来了，余茵就当他是从她递的台阶上下来了。
余茵泄愤似地抬手，狠狠揉了下他的脑袋，冲他挑了挑眉，挑衅道：“借住在我家的脾气很差的小屁孩。”
路饶愣了一下，蓦地偏头笑了一下，胡乱地捋了两下头发。
余茵暗自好笑，随手扯着他的袖子，把人领到阳光房里，当着一众朋友面介绍道：“这是我——”
“弟”的音节还没发出口，一旁的少年毫不犹豫地抢过话茬，笑得温和无害，客客气气地冲众人自我介绍：“我是借住在余茵家的、脾气很差的路饶。”
众人被这“脾气很差”的自我介绍惊到，又看余茵听到这话时古怪的表情，不像是生气，又说不清是什么。但两人之间气氛颇亲昵，全然不像传言之中的腥风血雨。
还是已经有三分醉意的林卉先开口问路饶：“弟弟吃了没，怎么这会儿才回来？吃了吗？”
余茵背着众人的视线，惩罚性地拧了一下路饶的胳膊，她没太用力，但路饶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，惹得余茵不住偏头看他，以为自己是没控制住手劲。
路饶摇头示意没事，跟着余茵坐下，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的燕敬予。
等燕敬予蹙眉别开脸，他才摇头回答林卉的问题：“本来玩完密室逃脱要去吃烤肉的，看到余茵的消息说让我回家过节，我就直接过来了。”
烧烤的食材剩了不少，还有许多没吃完的三文鱼和蛋糕，但刚刚收拾玩游戏的桌子时十分随意，食材杂乱地堆在一起，怎么看都像是吃剩的。
路饶不挑，但没人好意思开口让他吃这些。
余茵随手把手机递给他：“点个外卖吧，想吃什么？”
“不用，冰箱里有食材吗？我去煮个面就行。”
“有食材，早上让人送过来的。”
“好，那你们继续玩。”
说着，路饶起身，熟门熟路地往厨房走，余茵打了声招呼，紧随其后地跟上去。
看见姐弟两人的背影，有人不解地问林卉：“余茵跟她这个弟弟的关系这么好了？余茵……这么大方？”
圈内人大都只知道余茵平白无故多了个分财产的“弟弟”，脑子里生成的剧情下意识往狗血方向去靠。林卉一点不意外，连余茵自己最开始不也是这种想法吗？
林卉一想，干脆替好友澄清谣言：“不是弟弟，两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，路饶的母亲对余叔叔有恩。余叔叔弥留之际才知道路饶父母都去世了，所以让余茵把他接回来照顾。”她眼珠一转，“刚刚路饶那话也没错，除了脾气不好这一条不太符合，他确实是寄住在余茵家的。平时住校，不常回来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，我还以为——”说话人不好意思笑了声。
“也挺好的，路饶看起来蛮听话的。余茵父母也都去世了，多个亲人陪她。”另一个人说。
唯独燕敬予被林卉的话钉在原地，缓了会儿才开口：“所以，他们并不是姐弟？”
“不是姐弟胜似姐弟，”林卉大咧咧地喝了口酒，“你不看到了吗？他们比亲姐弟也不差什么。”
燕敬予木然转头，眼神落在亮着灯的客厅方向，视线似乎要穿透过墙壁，看清屋里的情形。
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，哪是比姐弟也不差什么，他们这样，比寻常的亲姐弟更亲。
倒像是——
冰箱里有早上新送过来的蔬菜和海鲜，鱼虾都是活的。路饶打开生态箱，弯曲的脊背绷起，棘突明显，他用滤网捞出几只黑虎虾，轻声问余茵：“海鲜面，吃吗？”
余茵摇头，坐在高脚凳上，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：“不吃，刚吃饱了。”
路饶“嗯”了一声，打开饮料层，拿出桃汁和苏打水，又从壁柜上层拿出余茵惯用的琉璃杯，接小半杯碎冰，加入三分之一杯左右的桃汁，倒入苏打水，又摘一小片薄荷叶，掌心轻拍后点缀在最上层，递给余茵。
余茵懒洋洋地接过喝了一口，清爽的桃汁压下了烤肉和酒的腻味，她满足地喟叹了声：“不用管我，你做你的，也吃点蔬菜。”
路饶没说话，抿了抿唇又开了冰箱，犹豫了一会，挑挑拣拣地拎出三颗鲜嫩的小菠菜，放在清水下冲洗。
路饶不爱吃绿叶菜，这也是余茵偶然发现的，他吃素，黄瓜、土豆、茄子，唯独对这种青菜深恶痛绝，能不碰就几乎不碰。
余茵存心逗他，看他苦大仇深的表情不免好笑：“算了，不吃就不吃。”
路饶将清洗好蔬菜放到盘子一边，戴上手套开始处理虾，剪须、挑虾线，他做得十分顺手，冷白的手骨节修长分明，像是精巧的艺术品。专业使然，余茵下意识开始想象这双手拿着高脚杯晃动葡萄酒的样子，透亮的光穿过玻璃照在醇厚的酒体上，绮丽的光斑落在他的指节上，像是电影里的画面。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
余茵回过神，才发现燕敬予不知何时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她身后，对着她压低声音说：“让小朋友做饭不好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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