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傅说的对。
他从扶水离开后应该去找苏荛的。
哪怕他们已经结束了，前尘已定再无反口的机会。
但只要能见上她一面，将那些过往说开，他们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局面。
他这些日子以来人不人、鬼不鬼的活着到底算什么呢？
但时间就是这样，从前没有做过的决定断然没有再来一次的道理。
而他也再一次错失了解开误会的机会。
在此之后，他又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天。
他每日里靠着那些虚妄的梦魇来过活。
哪怕它们不是真的，但在梦魇中他起码有重新来过的机会。
明明是由他心念所凝结的梦境，最后竟也慢慢的背叛了他。
他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。
梦魇里苏荛的身形越来越淡，而他能梦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。
很多次，他像是不受控制地坠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虚妄当中。
那里没有生物，只有白茫茫一片接连着一片的氤氲雾气。
他不断穿梭在梦魇所制造的麻烦当中，试图找寻他存在的唯一意义。
最后，他的期待无一例外的落空了。
他这才意识到扶水一别已经有半年之久了。
一百多个日夜里，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，他到最后都将她弄丢了。
先前想要见到的念头，在一次又一次的破灭中彻底消失了。
后来连郎玉都被挡在了房门外。
他拒绝了对方的照看。
就像自我惩罚似的将自己囚禁在了一方不大的房间内，连带着他浑浊不堪的灵识也一并囚禁了起来。
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。
堕魔似乎不远了……
屋内一切能映出面容的镜像都被他扣了过去，他不想看到铜镜内映出的自己。
他甚至开始厌弃起了自己。
……
最近，他的心神愈发不安，彷佛预感到了什么似的。
他再次拿出了好久不用的传声珠，开始了和从前一样继续窥探。
苏荛和姬离去了不少地方。
偶有人会将他们的影像发布到传声珠上，似乎是太久不见的缘故，在见到她的面容后，他竟忘记了该怎样呼吸。
恍如隔世啊……
从前隐忍在燕卓烨手下的日子都没有这么难熬，为什么半年的时间里，他却像活了几辈子似的遥远。
清陵镇。
影像的旁边将偶遇的地点也标明了。
听说那是一处风景优美，犹如世外桃源的人间仙境。
想不到他们居然去了那里。
很久以前，他也曾与她并肩去过许多地方。
但如今，他再也不能站到她的身边了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。
那股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的清晰。
他的直觉一向很准，他预感到此事或许和苏荛有关。
一时间，担忧的思绪差点将他吞没。
他想要燃起那道留音符，但最后手指只是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摩挲了几下便挪开了。
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她呢？
不知过了多久。
毫无变化的留音符竟有了燃起的势头。
他也在混沌当中清醒了过来。
她……
她居然主动联系了自己！
在留音符燃亮的一瞬间，两方都出现了少有的沉默。
那边静的厉害。
他不知道苏荛在干什么。
似乎也和自己一样，在确认着对方的存在吗？
但很快，那道渴求了许久的声音充斥在了暗无天日的房间内。
他整个人才又活了过来。
【你最近还好吗？】
【扶水那日……你走的匆忙，我们甚至没来得及告别】
哈……
她居然一直记挂着自己。
想要回应却又不敢回应的心在这一刻无比的矛盾。
还是再等等吧……
【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你离开的原因，说实话，起初我并没有相信，如果真是要利用的话，你也该选个聪明伶俐的才是，为什么要选我呢？】
【不得不承认，有段时间，我想要平静的接受这一切，对于我这种直脑筋的人来说还真有点困难】
她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颤动。
他让她难过了吗……
可真该死啊。
他的喉间顿时酸涩的厉害。
你应该恨我的……
【但其实，尽管是这样，我还是恨不起来你】
【要说原因的话，大概是因为，如果将我换做了你的话，恐怕会比你做的还要过分吧】
【所以后来，我也不再执着于这些了，对于我来说，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种选择罢了，你只是选择了你所需要的。所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，我们都没有……】
【后来，我一直有留意过你的消息，想着有朝一日，或许你也会像我一样，在想清楚这些之后，然后会联系我的吧……？】
【但是一次都没有，一次都没有……】
【你再也没有出现过】
【燕云舟，你真的好狠心啊……】
【明明我都已经释然了，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现身呢？】
哽在喉间的话顿时又被他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反驳。
像是默认了这些控诉似的，眼眶处流下了滚烫的泪滴。
压抑到无声的哭泣在这一刻陡然爆发。
在留音符火光的映射下，他的肩膀不停地抖动。
耸起又落下。
像是要哭到昏厥一样。
【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我愿意帮你呢？】
【只要你开口，我未尝会拒绝，不是吗？】
【难道我在你的心中便这么不值得信任吗？】
【利用都肯利用了，反倒是真心，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舍得给我啊……】
【燕云舟，我不会再写留音符给你了】
【我……要离开了】
【保重……】
在留音符化作青烟的一瞬，他几乎是下意识冲出了房间。
他知道他错了，从一开始便错了。
但今天，他不能再错下去了。
她的告别验证了他多日来的不安。
他差点忘记了该如何御剑，以至于迈上剑身的动作生涩无比，中途还因分神险些从高空中坠落。
当他来到嵊幽谷后。
周遭的非议和众人的目光差点灼伤了他。
但这一刻，他异常的勇敢，几乎是用本能奔向了苏荛的寝殿。
当他看到虚掩的房门时。
脑子嗡的一声炸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但他还是一步又一步的挪动上前，直到看到泣不成声的姬离，看到再无旁人的寝殿。
他像发疯了一样找了又找。
直到事实难以规避，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。
当堕魔印记彻底缠上他时，他彷佛看到了往日里苏荛的音容笑貌。
她笑着站在对面朝自己挥手告别。
他这才意识到：
这一次，他又错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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